在远方
叶修/苏沐橙
15年时写的东西，搁在子博里突然给翻了出来
1
魏琛三更半夜不往被窝里钻偏偏往客厅跑，灯也懒得去开，叼着根烟蹲在茶几旁看手机。手机屏幕散发出来的莹白光线映得他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在黑灯瞎火之中实在是吓人，遥看就像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皮在半空中飘。
无巧不成书，叶修就遇上了那好时机，他睁着朦胧的睡眼、摸着咕噜直叫的肚子，边打哈欠边往楼下走打算去厨房觅食，然后他一眼便看见了那张惨白脸皮在半空中漂浮，偏偏又是那么巧，恰逢魏琛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着那张惨白脸皮，更是吓人。
再之后上林苑的某栋小别墅便亮起了灯，整栋房子在这夜半时分不合时宜地灯火通明，问及缘由只因叶修的一声尖叫，那尖叫声扭曲而惶恐，那调子比他的肚子叫声更加抑扬顿挫，更加石破天惊，心底最深处最深处的绝望在那声音之中一览无余。
苏沐橙端着盛着滚烫面条的瓷碗从厨房里出来时，叶修和魏琛正在大眼瞪小眼，各自占领了长沙发的两头，魏琛在这一头摆着无辜嘴脸，眉间眼中写满了“这不能怪我”，叶修在另一头抱着膝盖哆哆嗦嗦，沉浸在刚才的恐吓之中不能自拔。
魏琛先开了口，他的话语如出的剑般锋利，一挑眉：“别装了，再装下去小金人都被你捧回家了。”
叶修安心地捧走小金人，功成事就金盆洗手，唇也不颤了，指尖也不哆嗦了，换上一副冷静模样，一张苍白宅脸冷冷清清，双眸静如潭水，回以魏琛一个特好看的挑眉，“多谢夸奖。”
“你说我吓你也是冤枉我，明明是我被你吓得恨不得找个窗户一跃而下，你也不知道你刚才那一嗓子多么吓人。”魏琛笑了笑，话带讥讽。
叶修不甘示弱，呵了声：“你跳啊，有本事别光说不跳，不过这一楼地高度能摔死那真就是奇了怪了。”
魏琛自然不愿意在嘴炮上轻易认输，嘴皮子一溜，巧舌如簧，机关枪似的噔噔噔，一个子弹一个准儿全往叶修心上嘣，幸好叶修的一颗心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才不至于被嘣得千疮百孔。
叶修在这一点儿上当然也不愿输，每个字都是一颗原子弹，瞄准着魏琛头上轰，恨不得在他脑袋中炸出一朵又一朵蘑菇云。
苏沐橙早早就把碗筷往桌上一搁，抱着胳膊肘坐在单人沙发上看好戏，惬意得很。
都说三角形最具有稳定性，苏沐橙心想这会儿再来一个黄少天多好，三嘴炮鼎立的阵势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多么热血沸腾。
你一言我一语便又是大战十来回合，谁也不甘示弱，照这架势到天明估计也不停歇。苏沐橙估摸着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嘴炮下去了，驱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停！停！”
他俩就像俩鼓鼓囊囊的气球，被苏沐橙一戳便争先恐后泄了气，犹如滔滔长江水的磅礴气势顷刻间便瘪了。
魏琛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叶修，便怀揣着烟灰缸一溜烟跑了，鞋底似抹了九九八十一层油，一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昏暗暗的黄色灯光，空气柔和得像抹了一层奶油。夜也深了四周寂静得要命，被吵醒的（例如陈果他们）、制造喧闹的之一（例如魏琛）早就各回各房，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沐橙微微躬身，把瓷碗推到叶修面前，热气混杂着香气在夜半时分的冷清空气中打旋，热烟白雾模糊了温度，“快吃吧。”苏沐橙在那暖和的温度中对着叶修笑了笑，似梦里桃花源的小神仙般温柔。
叶修也不客气，轻轻一点头便执起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那面条还是有一点点过烫，他太心急以至于烫得直叫嚷，惹着一旁的苏沐橙裹着薄毯子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
叶修是真的被饿着了，连带着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那瓷碗的底儿白得反光。他把碗筷往桌上一搁，‘噔——’的一声在这个夜晚中格外清脆。
叶修抬起头：“好吃，真好——”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愣了愣，直勾勾地看着苏沐橙的睡脸出了神。
她身上裹着那张薄毯子，怀里抱着白花花的抱枕，在沙发上睡得安恬，灯光轻柔地洒在她的小半边脸上，把柔和的线条温暖极了。
叶修回过神，嘀咕了声：“也不怕着凉。”下一秒便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那抱枕从她臂弯中拿开，然后连人带被地将她抱起，轻着步子往楼梯走去。一系列的动作小心翼翼得要命，轻得如同初春时拂过新枝的风。
睡着时的她整个人都是软趴趴的，柔柔软软得像刚出炉的小蛋糕。当叶修小心翼翼地把她往床上放下时，她那奶糕似的白嫩手臂还不安分地挥了挥，手掌像打苍蝇似的覆上叶修的脸颊，那掌心暖呼呼的。
叶修给她盖好被子，执起她的手，在她柔软的、温热的掌心上轻轻一吻。
半夜那一折腾，导致那栋小别墅直至中午才恢复勃勃生机，日上三竿了才见人接二连三地起床洗漱。叶修醒得最迟，中午都快过去了他才慢腾腾地爬起床，一番洗漱后径直往楼下饭厅走，习以为常地从冰箱里拿出覆了保鲜膜的饭菜前往微波炉。
那饭才吃到一半，陈果便来了，她拉开椅子往桌旁一坐，急促地敲着桌面，那笃笃的声响杂乱无章。
叶修一愣，腮帮子鼓得像嚼食的仓鼠，含糊不清：“怎么了？”
“赶紧吃完去准备准备行李。”陈果站起身要走，走了几步后回过头，“五点的飞机你该不会忘了吧？”
陈果说得倒没错，叶修确实是把这事给忘了，这时候他才想起这茬，下午五点的准点飞机飞北京，第二天先和义斩揍一架，后天还要顺路去一个婚礼凑凑热闹。
一想到这儿叶修就知道这次不能像往常那样一件衣服走天下来去如风了，赶紧往嘴里猛塞饭菜，然后干脆利落地把碗筷往洗手池旁一扔，一溜烟就往楼上跑，这儿捞一条裤子那儿扯一条毛巾，东扒西翻，把东西一股脑往包里塞，可最后愣是塞不满，那背包瘪得像饿足了三天的胃。
他刚把背包拉链拉上，苏沐橙便来了。叶修房间的房门敞开着，苏沐橙倚着门框高居临下地看着蹲地上的他。
叶修把背包一扔，仰着头，“你怎么来了？”
“果果让我来看看你行了没。”
叶修又把背包从地板上捞起来，边站起身边点着头：“行了行了。”
苏沐橙倚着门框朝着他笑了笑，还没待叶修走过来便转过身子，动作敏捷轻巧得像兔子，小跑着跑开了，留下一串有节奏的‘嗒嗒嗒——’在走廊中回荡。
叶修站在原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门前，没有缘由地笑了笑。
待万事俱备一行人便出了门，拖家带口似地往机场赶，候机时包荣兴突产奇思妙想，特有情趣地扒出一个淡蓝口罩往手腕上系，挥动着手臂似挥着导游旗子似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兴欣国旅，兴欣国旅。”
魏琛嫌丢人（虽然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他一忍再忍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身手敏捷地往包荣兴一扑，欲要夺走他手腕上的‘旗帜’，包荣兴自然誓死不从，一来二去那场面就混乱得无法收拾。休息室被他们扰得热闹非凡，陈果在一旁捂着嘴笑也不打算劝一劝，苏沐橙微微扭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由着那俩人继续折腾。
她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着外头的跑道，不时有巨大的飞机起飞、降落，钢铁巨鸟展翅高飞，优美地划过湛蓝的天空。
叶修捧着薯条袋子走向她，站在她身旁也看着玻璃外的那个世界，问她：“看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就随便看看。”苏沐橙耸耸肩，她说的是大实话。
“噢。”叶修眯了眯眼，嚼着薯条嚼得满心欢喜，“十多年前我离开北京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子的天空。”
“嗯？”苏沐橙不禁看向他。
“万里无云，天空湛蓝得像最干净的蓝色颜料。”他微微低头，对上了苏沐橙的眼睛。
“想家啦？”
“倒不是。”
“那我换个问题，你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苏沐橙顿了顿，笑了笑，“我是说你离开的那一天。”
叶修重新把视线投向外头的蓝天，太阳的光线有点儿刺眼，他眯了眯眼，笑得像一个小少年，他说：“我当时看着那片天，在想——这片天空，我一定要闯一闯。”
2
与义斩的那场比赛也算得上轰轰烈烈，富二代们输了也不愁，摆着苦瓜脸摆了只不过半分钟便换了表情，乐滋滋地停了一排豪车在场馆后门，车门大敞迎着兴欣众人上车，俨然一副旧友见面乐不思蜀的场景。
好意都送货上门了自然没理由拒收，一行人乐滋滋地上了车，一个笑得比一个更灿烂，似那六七月的花儿似的。
那一夜吃得兴欣众人肚皮滚圆，回酒店的路上魏琛一个劲地打饱嗝，兴欣那几朵花儿则凑一块愁眉苦脸着——这得胖多少斤呀。不过总归是各家都欢喜。
待北京的第三天叶修他们还得去参加一个婚礼，新郎官曾经也是职业选手，王杰希那一头的，也是一尊大神，只不过退役得早没有赶上后来的荣耀大好盛世。不过那尊大神退役之后义无反顾扎入商海，凭借着一个好大脑在商海之中如鱼得水，多年过去了他的钱包涨得像一个四次元聚宝盆，谁也不知道里头的金山银山有多少，如今他更是娶了美娇妻，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人生赢家。
原本只是叶修以及魏琛和那尊大神熟，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拖家带口去吃美味佳肴，以至于婚礼那天王杰希看见整个兴欣都来了时忍不住将眼睛瞪得滚圆，小的那只眼活生生被瞪大了，大的那只眼更大了。
大神自然不在意反而更加开心，反正他金山银山多得能去填海也不差这一点儿鲍参鱼翅。叶修和魏琛笑意盈盈地与新郎官寒暄完后便带着兴欣众人落了座，活生生坐满了一桌。
刚坐下魏琛便凑了凑脑袋，问：“老叶呀——”
那一声叫唤得千回百转，活生生惹得叶修起了鸡皮疙瘩，他语气不好：“干嘛！”
魏琛调子不抽了，气聚丹田：“问你个事！”
叶修中气十足：“问！”
“你红包给了多少呀？”
叶修看了一眼他，比了个手势：“这个数。”
魏琛眼睛都快瞪圆了，“那我以后结婚了你也给这个数吧。”
叶修又看了他一眼，又比了个手势，说：“最多这个数，多了免谈。”
魏琛眉头一皱，直叫嚷：“你这人怎么这么抠，才给五百二好意思吗？”
他嚷完后发现叶修的表情有点儿奇怪，用那谁的话来说就是——叶修的眼神仿佛在看傻x。
这时候坐在叶修身旁的苏沐橙开口了，她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善良，眼里、口气里带着一丝怜悯，她说：“不，他说的是给你二百五。”
叶修赞同地点了点头。魏琛把手里握着的高脚杯往桌面上一搁，那清脆的碰撞声出卖了他的痛心疾首，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夫唱妇随。
魏琛一想到这儿赶紧在心里猛摇头表否决，腹诽着这算哪门子的夫唱妇随，这分明就是苏小清流与那姓叶的同流合污了。
魏琛心觉累，对这个世界爱不下去了，一桌子人都在看好戏看得兴高采烈，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凄凄惨惨，再一看叶修自带了荣耀首席枪炮师，一炮轰得比一炮猛，魏琛只觉一颗心都早已千疮百孔。
孙子兵法有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曾经魏琛觉得这就是个歪理论，谁跑谁怂，不过这会儿他倒自愿怂一把，伸手拿起刀刀叉叉碗碗筷筷便开始解决面前的佳肴，至于什么叶修呀什么苏沐橙呀就当成空气，任凭叶修怎么挑也懒得再开口。
叶修见魏琛不搭理人便也放弃了乘胜追击，拿起筷子去夹自个儿面前的牛脊柳，苏沐橙则给他面前的高脚杯倒上了果汁，金灿灿而甜腻腻。
叶修一杯倒这个属性人所皆知，滴酒不敢沾让他只能以果汁代酒。
饭吃到一半时，张佳乐来了，端着酒杯不怀好意地来了。
张佳乐刚在桌旁站定想要说话，谁知道苏沐橙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眯眯道：“改天我给你们张副队提个醒儿，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得睡前没收你的手机。”
这事儿搁网瘾少年张佳乐身上他可不干，他恨恨地一拍大腿转身走了，给自己桌那一桌子平常深遭叶修迫害的、不怀好意的同僚们汇报革命未成功。
叶修给苏沐橙竖起了大拇指，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含糊不清：“好样的。”
苏沐橙笑了笑，哼了一声，调子里有些小得意：“那当然。”
不远处的那一桌子人（清一色都是打荣耀的）蠢蠢欲动，时不时朝着兴欣这一桌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更准确一点儿说是投给叶修的，无奈叶修视而不见，依旧吃（肉）得开心喝（果汁）得痛快。
叶修吃饱喝足时苏沐橙还在认认真真地切着小牛扒，动作慢条斯理优雅至极，低垂着眼皮的模样格外安静，侧脸的线条如同出自名家笔下的一笔优美的线条。
十几年前叶修刚认识苏沐橙时后者还是一个小女孩儿，虽说尚未长开却也是一个小美人，那时候叶修从未曾想想过那个小女孩会陪伴他走过那么多年的时光，一步一步从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走到了今天。
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小女人，好看得惊为天人，她不爱哭而是喜欢微笑，唇角微微上挑暖似盛夏阳光。
叶修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入了神，直到苏沐橙一连叫了三声他的名字时才回过神，恍若初醒地眨了一下眼睛。
“想什么呢？”她轻着声音问道。
叶修心想着总不能说‘想你’吧，便撒了个小谎：“莫名其妙地就走了神。”
“你可不能这样。”苏沐橙板起了脸（装的），“作为电竞选手，走神可是万万不可的。”
叶修摆了摆手，“知道知道。”话音刚落，四周忽然响起排山倒海般热烈的起哄声，再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新郎官抱着新娘上了台，新娘婚纱上的碎钻在灯光下如同星光一般璀璨。
这时候方锐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哟，准备秀恩爱了。”
再之后事情就顺着方锐所说发展，新人浓情蜜意，恨不得把甜腻腻的粉嫩气泡洒满世界的角落。
也不知道新人在台上浓情蜜意了多久，只知道时间长到都快地老天荒，久到桌上的碗筷碟勺全给撤了，久到果盘都快被吃完了。
新娘准备抛绣球时，苏沐橙正捏着牙签朝着果盘上最后一块火龙果伸出毒手，这时候她忽然听见耳边嘈杂了不少，再之后又是一阵阵惊呼，她目不斜视，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盘上的火龙果块，对耳边嘈杂声不以为然。
叉起火龙果块塞进嘴后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随口问叶修：“他们干嘛呢？这么吵？”
叶修如实相告：“抛绣球呢。”
苏沐橙咽下火龙果，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这时候又有一阵惊呼声响起，苏沐橙眼角余光看见有一团粉白粉白的玩意朝着自己砸来，她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拍。
苏沐橙下意识地看向叶修，只见叶修此时此刻的表情犹如石雕般冷峻，肃穆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亲眼看见了神——实际上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苏沐橙一愣，低头看向了落在自己腿上的那‘天外来物’，花朵所制的花绣球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腿上，粉白粉白的，格外迷人。
3
苏沐橙愣住了，也糊涂了，婚礼主持人对着麦克风一个劲地嚷着些什么她也听不见了，事后再回想起来只记得那语速赛华少的主持人的长篇大论中混夹着许多‘幸运’、‘恭喜’。
兴欣一行人从酒店出来时笑得东倒西歪，陈果挽着苏沐橙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偷瞄几眼走在前头的叶修。
陈果压低着声音在她耳边笑着：“高兴吗？”
苏沐橙面不改色，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哪有什么高兴不高兴好说。”
“绣球哎。”陈果眯了眯眼，“都说接到了绣球的未婚女性会很快嫁出去。”
“这事搁在微博上转发过五百可是能够报警的。”苏沐橙笑了笑，忽然脚步顿了顿，调子里带着几丝疑惑地“咦”了一声。
陈果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方，只见叶修面前正停着一辆黑不溜秋的豪车，那黑漆在灯光的照耀下特别好看。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时此时此刻站在叶修面前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保养得很好，令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身上穿着一件简单而经典的黑色长裙，裙摆上零散地缀着碎钻，璀璨得如同星空。再然后陈果便听见了叶修开口，他说：“妈。”
然后她听见叶修的母亲开口了，几步的距离足以让那温柔的声音传入她们耳中，只听见叶妈妈说：“抛绣球时我一不小心就看见你了。”
“你视力还不错。”叶修说。
“回北京也不说一声。”
“那是你不关注荣耀的比赛新闻。”
“你可别乱说，你爸上次躲在房里偷偷看直播被我发现了，我还一块儿看了。”叶妈妈哼了哼，挑眉挑得和叶修特别像。
“老头子看的是哪场？”
叶妈妈仔细地想了想，说：“好像是微草和轮流。”
“人家那叫轮回。”叶修也挑了挑眉，“而且你儿子在兴欣。”
苏沐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叶妈妈的耳朵捕捉到了。叶妈妈美目一转，对着苏沐橙笑了笑，说：“你们就是叶修的队友吗？”
包荣兴抢着开口，兴高采烈道：“对对对，阿姨你长得真年轻真好看，是什么星座的呀？”
方锐一巴掌往他脑门拍去，故作严肃：“要有礼貌。”
然后兴欣一行人不约而同地问了好，像新鸿兴小弟见大佬似的，整齐划一。问完好后他们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心想着不愧是一个队的，心有灵犀呀。
叶妈妈对着他们笑了笑，伸手一挽叶修的胳膊，气场十足，活生生把他们之间的身高差给弱化了——在气场上叶修还矮她一个头呢。
“借一下叶修，你们不介意吧？”叶妈妈笑着说。
方锐反应得最快，摆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魏琛也来凑热闹：“不用还！”
苏沐橙轻轻歪了歪脑袋，巧巧一笑：“借个十天八天都没关系。”
叶修嘴快，说：“你舍得？”
苏沐橙眨了眨眼，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舍得呀。”
叶妈妈在一旁听这对话感觉有点儿不对头，毕竟也是过来人，仔细想想便恍然大悟，她看了看叶修，又看了看苏沐橙，不似传说中的恶婆婆露出血盆大口，而是温婉地笑了笑，从那眼里能看得出她对苏沐橙是真的喜欢。
“十天八天倒不用。”叶妈妈说，“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的飞机？”
陈果如实相告。叶妈妈沉思了一会儿，开口：“你们先回去吧，改天我再让人把他送去杭州。”
再之后叶修便一脸不情愿地被拉扯上了车，上车后还趴在车窗上挥着手，“我会回来的。”神情恹恹，脸上写满不情不愿。
兴欣一行人站在路旁看着那辆黑得反光的车子绝尘而去，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街角。
然后他们还真的把叶修抛弃在四九城了，一队人坐着飞机欢天喜地地回了杭州。恰好这几天没有比赛安排，苏沐橙便去找了楚云秀玩，抱着电子产品睡在楚云秀家中的沙发上过起了自我放逐的小日子。
楚云秀给她切了水果，摆了个特好看的果盘搁在茶几上，然后她往苏沐橙靠了靠，一脸的好奇毫不隐藏，她问：“听说你接了个绣球？”
苏沐橙头也没抬，应道：“是呀。”
楚云秀感叹了几声：“这回儿是不是预示着你要嫁出去了。”
苏沐橙抬起眼，笑了笑，露出小巧可爱的尖尖虎牙，“我又不愁没人娶。”
“咦？喔也对，我家沐橙人好看，性格又好。”楚云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顾自地吃起了果盘。
苏沐橙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不，因为我有童养媳。”
楚云秀手中捏着的小叉子狠狠地撞上了盘子底儿，发出清脆的一声，她诧异地看向苏沐橙，对上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楚云秀才磕巴地开口：“你是说……叶修？”
“不然呢？”苏沐橙捧着脸笑了笑，一张白净小脸软乎乎的，眼珠子在眼眶中骨碌一转，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之前我还说十天八天都没关系，可现在才三两天，我就有点儿想他了。”
楚云秀扑哧一笑，伸手拍了拍她都脑袋，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心里倒是想着眼前这个人终于舍得揭开那片层窗户纸了。
4
叶修在第四天早晨回杭州了。
苏沐橙那天也起了个早，准备出去吃早餐，推开大门后她便看见叶修踏着晨曦而来，整个人像是会发光，格外帅气。
“回来啦。”苏沐橙倚着门，轻翘起唇角。
叶修走向她，站在她身前，微微低着头看着她，应道：“对，我回来了。”
苏沐橙伸手掐了掐他的脸，嘀咕了声：“胖了。”
叶修任由着她掐，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笑意：“没办法，我妈恨不得让我把整个牧场的鸡鸭牛羊猪都吃了。”
“阿姨会不会觉得这十几年来我都虐待你了。”苏沐橙耸耸肩，悄悄地吐了吐舌。
“得了呗，她都快笑成了花。”叶修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脸个白眼，“一个劲地夸兴欣的姑娘们好看，还说我拉低了整个队的颜值。”
“亲生的。”苏沐橙说完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眯了眯眼，“去不去吃早餐？”
“哎我千里迢迢回来连屋子都还没进。”
十几分钟后叶修坐在早餐店的角落，扯着嗓子一吆喝：“老板！来份大份牛肉面再来份小馄饨！”
苏沐橙托着腮看着他，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特别好看。叶修看了看她，随口一问：“瞅啥？”
“你。”苏沐橙应得顺口。
叶修脸也不红，也顺口道：“瞧我好看？”
苏沐橙弯着眉眼笑了笑，语气诚恳：“对呀。”
她说的是大实话，她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叶修时对他有三个第一印象，一是表情特欠，眼里的小得意都快上了天，二是身子骨特别瘦，瘦得像一条竹竿子，生怕分分钟被风吹走，三是好看，瘦削的一张脸冷冷清清，眼里像住了宇宙。
再后来他们莫名其妙地就生活在了一起，再再后来他们互相依靠度过了十余年的时光，她从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儿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从意气风发的小少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苏沐橙是懂的，只是她从未曾说出口，自苏沐秋离开之后，是叶修把肩膀借给她，是叶修为她撑起了一片天，是叶修化作她的绿荫护她成长。他看着她羽翼渐丰，看着她终能独自一面展翅高飞。
叶修自然不知道此刻她心中的小九九，只是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这么高评价？”
苏沐橙瞟了他一眼，又说：“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顿了顿，“你唇角沾了一点点白色粉末……”
叶修一愣，伸手一摸，又刮了刮，闻了闻指间，皱着一张苦瓜脸：“丢人。”
唇角沾着牙膏粉末从北京回到杭州，这脸一丢就是几千公里，interesting。
原本苏沐橙是想说一说那事儿，就是在楚云秀家玩时自己忽然意识到的那事儿——叶修对于她，不是挚友之情，不是亲情，而是渴望紧抱于怀中的爱情。
不过最后那事还是没说成，好好的二人世界被一个人的到来所打破。
方锐来了，戴着墨镜来了，进门时还扯了一嗓子：“老板，我要一碗鸡蛋面不加葱！往死里加辣！”
进店门后他环顾四周，然后定住了视线，迈着大长腿大步走向叶修那一桌，与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同时抵达桌旁。
苏沐橙瞟了他一眼，咦了一声：“你变了。”
“哪里？”方锐伸了伸脑袋。
“太早起床了，不像你。”苏沐橙边说边给叶修拆一次性筷子。
“今晚要打微草，我紧张。”方锐特真诚地眨了眨眼，可惜隔了墨镜看不太清。
苏沐橙不信他这一套，她哪能不知道是因为方锐最近睡太多了，她懒得揭穿，只是顺着话问道：“对于今晚的比赛什么感觉？”
“我掐指一算，准赢。”方半仙哼了哼，“我连烟花都买好了。”
说完后他似赶苍蝇似的摆摆手，皱着鼻子一脸嫌弃：“我说叶修你能把你这碗面挪远点嘛？我的墨镜镜片都糊了。”
叶修眼皮子也没抬，干脆利落：“不能。”
当天晚上方半仙便被摘了招牌，兴欣主场告负微草。
比赛是输了，但烟花还是得放的，不然多浪费。方锐在队里嚷了一圈，最后也就只有苏沐橙举了手。（包荣兴和魏琛出去打桌球了不在屋里，叶修说要睡觉，其余人都不想去）
方锐找朋友借了台车子，大红色的超跑，在夜晚的马路上骚包得要命。
去了郊区后他找了片未开工的空地烧起了仙女棒，火光后的那张脸愁眉苦脸，皱得像喝了一升蛇胆水，他觉得今天早上那碗呛得他眼泪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鸡蛋面白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连胜利都给吃没了，方锐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让鸡蛋面背了锅。
当然，事实上他并没有这么难过。方锐坚信兴欣的路还有很长，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能走到顶端。几个月后他一语成谶，兴欣全队在彩纸与欢呼声中看见了山顶的风景。
不过此时此刻的他们并没有上帝视角，输了比赛自然有点儿难过，面对未知的未来谁不会感觉恐惧呢？
苏沐橙蹲在他身旁也烧起了一根仙女棒，小火星点儿绽放成一朵花儿，温暖的光线映在她的瞳孔上特别好看。她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锐呀——”
方锐嘴甜，立即应道：“沐姐姐干嘛呢。”
苏沐橙垂了垂眼：“你说我这一场打得怎么样。”
“挺好的。”方锐拍了拍胸口，双眸在火光照映下闪闪发亮，“真话，没带人情分。”
“那就好。”苏沐橙一副舒了一口气的模样，表情也轻松了不少，“哎，你知道吗，我以前打荣耀打得挺差的。”
方锐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谁一开始不差呀。”
苏沐橙转了转手中的仙女棒棍子，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说我进了嘉世后，陶轩本来都不太想留我的，嫌我是扶不起的烂泥。”
“那后来呢？”
“后来呀？叶修出面和陶轩说了好话，我才能留下的。”她又点燃了一根仙女棒，“再后来我就发奋练习，天天看比赛视频，年末的那次测试里我拿了训练营第一。”句尾的调子她带上了一点儿小得意。
再之后苏沐橙便和方锐聊起了童年，又聊起了在以前队里的事儿，聊着聊着把一大袋子的仙女棒都给聊没了。苏沐橙最先站起了身，她拍了拍手，说：“回去吧。”
“好嘞。”方锐忙不迭应道。
起身的时候方锐给脚底下的石块给绊到了，像个球似的一个滚儿摔地上了，摔那碎石上、野草上、泥沙上，疼得他嘶嘶地叫。苏沐橙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皱着眉有点儿心疼：“摔哪了？”
“没事没事。”方锐摆摆手，把疼和痛咬碎往喉咙里咽
“摔疼了吧。”苏沐橙最近和方锐的关系从好队友发展到了好知己，这会儿她可担忧了，“我请你吃烤串吧。”
方锐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不疼了。他像打地鼠似狠点着头，说：“好啊好啊。”
因为回去路上顺路去吃了烤串的缘故，他们回到上林苑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时，方锐停车后往副驾驶座上一看，发现苏沐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见她睡得这么香哪好意思嘲笑她？方锐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人性的，他赶紧掏出手机登录了小企鹅给叶修发了条消息。
——苏沐橙睡着了怎么办？我发觉她最近有点儿起床气，不敢吵她。
信息发出去后迟迟没有人回应，方锐望着睡梦中的苏沐橙直发愁，估计是最近比赛有点儿多的缘故导致苏沐橙最近一定要睡到自然醒，不然谁吵醒她就和谁急。
就在方锐愁眉苦脸、两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时，他忽然感觉到眼前亮起了一道光，定眼一看只见住所的大门被打开，一道光线从门内洒进了黑暗之中。然后他就看见叶修从屋内走了出来，在那一刻方锐觉得自己简直看见了救世主，神说要有光，于是神就让叶修推开门给了他光明。
叶修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苏沐橙往怀里抱，一系列的动作做得无比熟稔，毕竟过去的十几年里苏沐橙总有一个坏习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结果把人给看得睡着了，那个时候就总得叶修出马把她抱回床上。一回生二回熟，这都不知道抱了多少次了，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一系列的动作完美极了。
方锐锁车后追了上来，跟在叶修身旁啧啧地感叹了几声：“果然是专业的，一看就是练过的。”然后他又朝着叶修凑了凑，轻着声音开口：“苏沐橙和我说了挺多东西。”
“说了什么？”
“说小时候的事情，然后说哥哥，说你，说了好多好多。”方锐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后来我俩去吃烤串，她心血来潮叫了瓶啤酒，绿玻璃瓶那种，一个人灌了一瓶。”
叶修听到这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再低头看看怀中的睡美人，紧皱的眉还是松开了。
“然后她就和我说了一句话……你想不想听？”方锐捅了捅叶修的胳膊，神秘兮兮的模样。
叶修回答得残忍，他说：“不想听。”
“关于你的……”
“我听。”
方锐得瑟地笑了笑，还卖了一会儿关子，见叶修真的不耐烦了他才慢腾腾地开口：“她说，有些话想对你说，但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至于她想说是什么话，你就别让我说破了，我害羞呀。”
叶修的脚步顿了顿，垂眼看了看怀中人。只见她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似乎是梦了好梦。他挪开视线，看向前方，忽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锐听见他说，“有些话，总不能让女孩子先开口。”
方锐忽然就觉得，眼前的叶修真是帅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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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我和你说个事，你必须得听，不想听也得听我说。”
“你有点醉了。”
“我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我说那事。”
“那你说，我听着。”
“我发现我喜欢叶修，不是亲人的喜欢，也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想和他谈恋爱的喜欢，想和他合法在一起的喜欢。”苏沐橙的眼睛亮晶晶的，“所以我认为我必须告诉他，不然我怕以后会后悔。”
“我支持你，以好知己的身份支持你。”
而令苏沐橙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知己在她睡着时，毫不犹豫地把她卖了。
叶修垂眼看了看怀中人，忍不住笑了声。她自然不知道这一切的始末，睫毛微颤，尚未从酣睡中醒来。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