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鸿
随便写写
不接受谈人生 请我吃椰子饼还是可以的
在邮局翻信件的时候王杰希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那被层层叠叠的信件压在最底下的那封，虽只露了一个角儿但那角儿上的花纹实在是令他无法忘却。
动作上的下意识快于脑子思考一步，他还没考虑好该不该捡起来时身子已经蹲了下去，指尖已经触上那一角儿，稍微用点力就把信封扯了出来。
如他所料那有些年头信封上被人用笔墨轻点出了一副画，虽说有些褪色边边角角有点儿糊但是不难看出其上所画。下笔极淡但却很好地勾勒出画中景，在那淡墨衬来画中的亭台楼阁仿佛与雾气相伴。
他这么一看便出了神，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人的笑声，一人一信就静在那儿仿佛时间滞止了一般。
“少爷？少爷？”
听见有人叫自己，王杰希很快地回了神，他对着那人笑了笑，道：“一不小心走了神。”
那人把王杰希从小伺候得大自然与他熟络，主仆观念总归是有但也不是多么拘谨，他看了眼王杰希手里捏着的信封，那手指轻捏着仿佛那是世间少有的至宝生怕用力过猛把它捏烂似的。
只需一眼那人就已看出那信封上的那画中亭台楼阁分明是王家宅子的院中景，不免有些吃惊，他问：“少爷……这一封信什么来头？”
“普通信件而已。”王杰希也没说，看了一眼那信封上的字便把它轻折进了衣袋中。
原本只是来邮局寻一封未寄到的好友来信，谁知世上竟然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恰好就让他发现了那一封待在邮局已久的信，看那信封也知道不是最近的了。
那信封是海外的信件，还写着漂亮的洋文，而信封上的地址写的是安宁街并没有写门牌号，连收件人的名字也是只写了一个王字，那寄信人分明就是不想把这信封送到那收件人手上。
走出邮局的时候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洗刷着方才储藏室铺天盖地的发霉气息，王杰希躲着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孩童走向了路对面，邮局与典当铺子只不过一路之隔。他整了整衣领，推开了门，同时门里挂着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铛、铛’的声响，铺子里原本就是静仿佛门外的喧闹与它完全无关，铃铛的声响在铺子内撞击着墙面回绕着。
同时又有一道温润的声音在柜台后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觉那声音就像山间的淙淙流水温润清澈又带着长流的沉稳。
“客人。”那柜台后的人声音分明就是笑着的。
“早上我差人把钱送来了。”王杰希也不直说，站在那儿看着柜台笑。
只见柜台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然后有个人撑着桌坐直了身子，那人眯着眼道了一句“是你呀”，然后慢吞吞地伸手从一旁拿起眼镜架在了鼻子上。
与刚才的睡眼惺忪截然不同，现在那藏匿在镜片后的双眸分明就闪烁着精明的光亮，那掌柜揉了揉自己那睡得磕红的额头，摆出了一副兴致缺缺的懒散模样。
“我对那价格不太满意，王家就给那个数未免还太寒酸，对了听说你最近新收了一个宋代的砚台我倒是有几分兴致。”那人一手撑着脑袋看着王杰希勾了勾嘴角。
“你有十分兴致也没用。”王杰希笑了笑，“改天让人拆了你这铺子连木屑都不留给你。”
“我说玩笑话呢！”那人脸色变了变，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镶着金丝的锦盒。
王杰希接过来打开看，里面的绸子垫上躺着一串象牙手链，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的奶白色象牙珠子被用丝绳串成圆，唯有一颗与众不同，只见那颗象牙珠子上被人细细雕琢，明明是那么小的小天地居然被雕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鹿。
象牙白鹿，瑞祥之鹿。
耳边似乎想起那一年，少女略显苍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串象牙珠子手链，她朝着他晃着手，唇角的笑意犹如顶上正午的艳阳般灼人。
王杰希满意地点点头，合上了锦盒收入了衣袋中，期间指尖无意触上了袋中的信封，忽然他又想起了些什么把那信封从衣袋里拿出来轻搁在桌上。
“什么？”
“这信也有点儿年头了，你瞧瞧估一下这信什么时候。”王杰希曲起手指用指关节轻敲着桌面，骨骼与木头相碰撞有节奏地发出一声一声轻响。
掌柜拿过信封眯着眼看了看，然后把信封递回了给王杰希，说：“也不是多久，那邮票是四年前发行的，是那一年的限量版，不过这信封这几年保存得不太好还带着一阵霉味。”然后他变换了一个神情，表情认真而又严肃，道：“可以把这邮票撕下来给我吗？我看得满心欢喜。”
王杰希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那人耸耸肩，也看不出什么失落：“那就算了，这邮票现在挺值钱的了。”然后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丝尖锐，“这信，怕是那位小姐寄来的吧。”
王杰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淡淡的如同薄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起伏。
指尖轻刮过信封的边角，有点儿起毛，刮在指腹感觉软软的。王杰希看了一眼那信封，叹了一口气似乎藏着无奈于其中，承认道：“是呀，可她分明就是不想让我收到。”
掌柜方才也是看见了地址，心里也了然，他敲了敲桌子对着王杰希勾勾嘴角：“可兜兜转转始终到了你手中，这就是缘分。”
“是吗，那我先告辞了。”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些什么。
就在他刚转过身的时候掌柜忽然就叫了声他的名字，他扭过头看着掌柜露出疑惑的神情，也没出声等着掌柜开口。
掌柜倒也不急，翻了几页账本后才慢吞吞地开声：“那位小姐，听说今天回来了。”
信封还被王杰希捏在手里没放进衣袋中，掌柜话音刚落那信封就从王杰希指尖滑落了下去，与地板亲密接触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响。
有时候即使不是故意强求也能相见，世间太多偶然也不缺这一次。
在茶楼与好友喝茶听戏的时候隔壁桌的几个纨绔子弟忽然发出几声惊呼，王杰希听见他们在说“看楼下坐那桌那个美人”，都说若被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缠上那实在是不幸，王杰希也不会多管闲事但他还是扭头看向楼下想看看是哪家的可怜女子。
只需一眼就使得他愣在那儿，即使五年没见他还是在第一眼时就认出了那是苏沐橙，只见她正握着壶耳往杯中倒着茶，动作慢条斯理却又优雅至极，微眯的双眼与她的微微垮下的嘴角一般慵懒。
“我先走了。”他也顾不上拿还在袅袅冒着热烟的茶。
“这么急去哪儿？”有好友问他。
“正事。”王杰希瞟了一眼隔壁桌蠢蠢欲动的那几个少年，眼神在那么一瞬间变得凌厉，然后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鞋底踩踏着楼梯，一步发出一个声响，正如他现在胸腔之中剧烈的心跳。
苏沐橙正在往杯里倒着茶，忽然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一颤把茶水倒出了杯口落在了桌面上积成了一小滩水。
“哎，你谁……”苏沐橙皱了皱眉抬起头，下一秒就愣在了哪里，过了好一阵子才会过神，慢吞吞地吧刚才那句话补完，“……呀？”
“好久不见。”王杰希握着她的手腕也不松开，站在她身旁高居临下地与她对视。
苏沐橙沉默了一阵子，勾了勾嘴角：“是呀，都五年了。唔，你能不能放手，多人看着呢。”
王杰希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不少人朝着他们头来了注目礼，可他却没有因此而乖乖送了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只是加大了力气。
“疼。”苏沐橙忽然蹙了蹙眉，一声抱怨就像是猫的嘤咛。
听了她的话王杰希自知自己用的力气是大了些确实不妥，苏沐橙的手很瘦，那手腕很细，仿佛用力就能够折断一般，王杰希眉间的紧蹙缓和了一下，手上的力度不由松了松。
“回来就别走了。”王杰希勾了勾嘴角，目光清浅。
“为什么呢。”苏沐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轻眯着眼睛，眉梢染上了几分无奈，似乎悄然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五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你离开。”
“那是我选择的，不怪你呀。”苏沐橙试图挣脱王杰希的手却发现做不到，也就只好任由他握着。
王杰希的眼神黯了黯，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声：“白家小姐已嫁作他人妻。”
“与我何关？”苏沐橙眯了眯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尖锐的光，“又或者说？没人要你了，你就懂得来找我了？”
“沐橙，当年我与她只是互助的利益关系而已，只是为了达成彼此的目的而逢场作戏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王杰希蹙了蹙眉头，“谁知还未与你说清，你就已经走人，我当时居然还是几乎最后一个知道，人所皆知唯有我一无所知。”
“好，我也知道我当年走得太冲动，不过归根到底只怪我年少太傻。”苏沐橙笑了笑，忽然手上就用了力一甩，王杰希没注意就这样被她挣脱。
她微微仰头看了看他，眸中顷刻之间仿佛笼罩了浓雾，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神色，猜不到她心中所想，那眼神紧盯着王杰希使得他有些发毛，苏沐橙却不以为然，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阵子后才垂下眼，更令人看不清她的眸子。
“可是，你知道吗，已经五年了呀。”苏沐橙抬起眼看了看他，勾了勾嘴角却没有带任何笑意，若细看便会发现她的指尖微颤。
“你给我寄过一封信，我前段日子在邮局翻到，那大概也是几年前的旧信了，我也能找到。我也有信心把五年前的你给找回来。”王杰希垂了垂眼，说到最后时的声音简直轻得几乎听不见。
“四年前的那封信吗？我以为你一辈子都收不到呢。”苏沐橙笑了笑，声音轻轻的，“不过信是信，人是人，两者根本毫无相同之处，你又怎能混为一谈呢？”
王杰希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万千思绪化作话语却堵塞在喉咙，哑口无言。
“我先走了，若有缘再见吧。”话落却是一声叹息，轻不可闻犹如落花。
苏沐橙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忽然顿了顿步子扭过了头，就在王杰希希冀着她能够回心转意的时候她突然就笑了笑，眉眼弯弯一如当年。
“我想，至于四年前那封旧信你就不需拆了，始终那也是旧时情意。”苏沐橙勾勾嘴角，“也是不合时宜的旧东西了。”说完后便转过了身。
王杰希伸出手伸向她的背影，自欺欺人地想要伸手去抓住。
不过就似光，始终是握不住的。
